尾声

　　 住院一个星期了，我的腿还没有好，实在令人感到无聊。

　　 七月十八号的那场大火连烧了一天一夜，最后用直升机降水才算止住。由于地点偏远，尽管状况及其危险，火灾却没有伤到人。住在山下的居民说，他们大多数人都以为是天着火了，以为世界末日要到了，开始搬家逃命。没想到火却没有烧下来，好生奇怪。我想如果是世界末日，你们往哪儿逃不都得死？还背上小包袱奔那二里路干嘛？然而村民们往往有一套自己的理论，及其坚固，如同佛家所言，说不得，说不得。

　　 就我的身体状况来说也不允许多嘴多舌。我呛了过多的烟，在医院里昏迷了两天，醒来时牙齿都是黑的。腿在逃跑过程中被掉落的木头砸中，差点截肢。母亲想起来都胆战心惊，念着佛祖保佑，说幸好还差了一点。我于是嬉皮笑脸，说这一点都是由于您平时积德上天渡给我的，不然得多巧才能保住这条腿啊。

　　 母亲于是神情严肃地考虑我所说的话，决定自己以后要积更多的德。

　　 陆南川走进来，带着今天的物理作业，问我又对妈妈胡说什么。

　　 我说：“求她把你嫁给我。”

　　 他敲了一下我的头，把课本摊开。我坐起来凑到他耳边说：“我可是认真的，妈妈都答应了。”

　　 “认真的？我看你是脸皮越来越厚了。”陆南川瞧了我一眼，慢条斯理的说，“要不我让你再被烟熏一次，好把以前的脸皮要回来。”

　　 我说：“行啊，只要你别去救我。”

　　 他把作业扔到边上，掐着我的脸狠亲了一口。

　　 “你要是再敢把自己弄到那种危险境地，我现在就宰了你。”

　　 他的手用力，我连忙求饶。正笑闹间，外面有人敲门，接着许烟走了进来。

　　 我看见她还是很不舒服，没怎么说话。陆南川站起来道：“许烟，你怎么来了？”

　　 “我来看看和寅，可以吗？”许烟穿一条袅袅长裙，像个在电视里前探望医院的大明星。陆南川当然没说不可以，在许烟的再三要求下，摸了一下我的头，出去了。

　　 “你的腿以后还能走吗？”门一关上，她冷冷问道。

　　 我说：“很遗憾的通知你，我的腿一点问题都没有，跑跑跳跳丝毫不受影响。”

　　 “没什么好遗憾的，对我来说。”她弯了弯嘴角，看向雪白的墙壁，说：“你的腿不能动了才是真正的遗憾呢，那样陆南川岂不是要照顾残疾的你一辈子。”

　　 “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吗？”冲动之下我问她。

　　 “为什么没有。”

　　 “你诬陷我让雪球咬你，陆南川全都知道了。”

　　 “那件事啊。”许烟不在乎地摇晃着裙子细细的腰带，“我当时可完全没有说是你做的，我只说雪球咬了我，说它是被放出来的，半个字都没有提你。然后陆南川自己就去找你了，我还惊讶呢。你觉得凭这种感情基础，你们能相处到一块吗？”

　　 我的心莫名胀痛，恶声赶她出去。许烟说了想说的话，自己也就出去了。陆南川再进来，我没怎么搭理他。晚上吃饭的时候照样是不理不睬。陆南川又当我耍小孩子脾气。只要发生这类事情，他全当我耍小孩子脾气。他难道不知道再过半年我就成年了吗？

　　 淡淡的无力感飘荡在心间，我变得很失落。望着窗外璀璨的城市烟火，想起永远消失的风之馆，突然觉得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。我了解了别人的爱恨情仇、生死存亡又有什么意义呢？依然处理不好我自己的。那座宁静的灰色建筑、那半夜的树叶哗哗声，应该再也看不到、听不到了吧。

　　 一半是生活、一半是回忆。我终于想好该怎么定义我生活了十八天的那个地方。

　　 第二天，病房里来了一个我绝对没想到的人。虽说对生病住院的朋友一般人都会去看一看，但是这个人太久没有想起，我确实不知道她会来，也不知道她应不应该来。

　　 她是陈雨希，曾经提到过的哥哥的前女友。

　　 “雨希姐。”我叫了她一声，她还和以前差不多，没怎么变化。

　　 我们客套了几句，她坐在床边，聊了会小时候的事，又讲了最近的生活状况。看她没有找陆南川复合的意思，我略微放心，说话也就更放得开。雨希注视着我，淡淡微笑，像小时候一样真诚又耐心的听着。这是我喜欢她的原因之一，她是少数真正愿意听别人讲话的人，而不只是等待别人讲完后自己开口。大多数人在谈话的时候只是一边等待对方的话过去，一边酝酿着自己的内容。我并非要求过多，只不过更喜欢她这样的人。

　　 雨希站起来，拎起了包包。我说：“等一下让哥哥送你。”

　　 她说不用，接着从包里拿出一只大大的信封，内部鼓起。解释道：“这是在外地上大学南川借住在我家时落下的。我不小心看了里面的内容，后来我们分手，他却以为我把东西丢掉了。现在物归原主，它们是属于你的。”

　　 “属于我？”

　　 “对，好好的收着吧。”

　　 我接过来，雨希姐转身就走。临出门的一刹那，她回过身来看着我，说了一句祝你幸福。

　　 似乎还没有人对我说过这句话，心里更加好奇。我把信封拆开，用力过猛，结果里面的照片散了一地。

　　 照片里全部是陆和寅。有笑着的，有生气的，有头发像男孩一样短的，有一不小心留了长发的，有的穿了一声运动装、有的穿着乖乖的学校制服。最特别的一张是我穿了裙子，那次官夏拉着去她家，非让我穿，害我在家门口溜达了三个小时不敢进门。从照片的角度看，陆南川是在楼上自己房间里拍的，那为什么我一进门他还要装作没认出来呢？

　　 我想起自己曾经花一个上午在他房间里找自己的照片，一张都没有找到。原来是因为放在了这里。原来这就是特别的位置。我跳下床，拿起边上的拐杖，决定去找陆南川。不管他在哪里，不管他在干什么，我都要对他说——

　　 （全书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