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六章汪元量在行动
大都一处小巷中。
此处闹中取静。
外面看得好像寻常民居。而里面却别有洞天,引来一处活水,潺潺流淌。有几处凉亭,或临水,或在水中。不像大都,却像江南。
叶李就在凉亭中,想起阿合马莫名其妙的问题,忍不住叹息一声。
“叶先生,可是遇见了什么事情?”汪元量缓缓的坐在对面说道。
这就是汪元量的私宅。也是江南很多官员的聚集的地方。
汪元量回到大都之后,很快就在御前献艺。忽必烈问:“之前先生一直想回江南,而今怎么又回来了?”
“江南虽好,却不能令我心安,吾心安处,是吾乡。”
汪元量对外说他是怕了月泉诗社案余波,才匆匆北上的。时间上相差不大,汪元量在江南的行踪,在这个时代也很难查的。这一句话,就有了委婉劝说忽必烈的意思。
忽必烈哈哈一笑。
好像没有听懂,但是赏赐了汪元量这一套宅子。
汪元量这个举动,也被在大都的江南降臣引为自己人。
汪元量一个人孤零零的。大宅子也没有用,索性将宅子租出去。租给江南官员。再加上他时常在宅子里弹琴,于是,他这里就成为了江南官员聚集的地方。
汪元量在弹琴上登峰造极,自然不是笨蛋。能江南宫廷混了宫廷乐师,对人情世故也很明白。
再加上他是忽必烈面前说上话的人。
有意与人交谈。自然交游广阔。最少江南官员圈子里,没有汪元量不知道的事情。
唯一问题是,因为月泉诗社案。这些人现在的处境都不够好。接触不到更上层的情报。
叶李叹息一声,说道:“汪大家,今天我遇见了一件奇葩事。”
随即叶李将见阿合马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。
汪元量本能觉得这个情况很重要。汪元量将拿出几枚铜钱,说道:“可是这种铜钱?”
“正是。”
汪元量说道:“这种钱市面上流通很多的。”
叶李本来就是顶级的经济学家,只是赋闲时间长了。没有阿合马敏感,被汪元量一提醒,顿时明白了,说道:“不好,朝廷要出大问题。”
汪元量说道:“还请叶兄指点,这有什么大事?”
叶李说道:“也罢,我猜测的,仅仅是猜的,云南在大规模铸造铜钱,送到中原来。”随即将其中奥秘细细说来出来,最后叹息一声道:“这一招,也算以本伤敌了。”
“云南难道真能成事?”
人很难推翻自己的成见。
叶李习惯了南宋铸钱亏本的情况,他下意识觉得,铸钱成本一定很高,即便有一些收益,投入这一件事情的成本一计算,也是亏的。
叶李这种人,其实还是有道德观念的。所以他对云南的感情很复杂。既渴望云南能成事,但又不得不接受自己是元臣的状态。
汪元量心中十分欢喜,却不能表现出来,叹息一声说道:“谁知道?只是有些话,叶兄还是少说吧。”
叶李说道:“也是。不过,汪兄记得,不要在家里留中统钞了。能花出去,尽快花出去吧。”
“叶兄,这话说的太迟了。手中能留铜钱,谁用中统钞啊。”
叶李苦笑:“也是。”
他明白,汪元量的话,其实是很多普通人的做法。是一种共识。
这恰恰让叶李感到汗毛竖起。
他预感到,中统钞的事情,一定会闹大发。
但他也无能为力。决心回去之后,家里一张中统钞也不留。
“叶兄,我托你办得事情,怎么样了?”
“我现在能帮你办什么事情?”叶李叹息一声,说道:“反正上面没有要杀文相公的意思。再等等吧。你也找找其他人门路,说不定有机会,再次入狱探望一次。”
汪元量离开大都之前,用了浑身解数,入狱探望文丞相。还将自己的诗集给文丞相看。文丞相亲自写了序。
李鹤告诉汪元量,在大都要保留本色,就是之前是什么样子,之后就是什么样子。
汪元量之前想办法探视文丞相,事情闹得很大的。很多人都知道。而今汪元量还想去见文丞相,很多人也不觉得奇怪。
而汪元量内心中却有一个想法。
即便李鹤告诉他,他在大都只需收集情报,他的身份谁也不能告诉。但是他却想告诉一个人。那就是文丞相。
营救文丞相,是不可能的。
汪元量与李鹤探讨过。李鹤一看大都天牢的位置,就是知道不行。
汪元量手中也没有武装力量。
但是他就是想让文丞相知道,大宋义士正在潜伏爪牙,磨砺锋矢,一定会有赤旗向北一日。足以安文丞相之心。
至于自己的生死,在这一刻似乎都不重要。
而且他也不相信,文丞相会泄露秘密。
“也是。”汪元量说道:“叶兄,你对这钱的推断如果是真的。我倒是能给引一个门路?”
“谁?”
“太子-----”汪元量看叶李呼吸都紧张起来,故意微微一顿,说道:“身边的人。”
叶李自嘲一笑,说道:“能有用吗?”
“未必没用。”汪元量说道:“天下人都知道,太子与阿合马之间矛盾不是一天两天,太子早就想拿下阿合马了。为什么拿不下来,不就是朝廷需要阿合马理财。”
“叶兄之才,难道不如阿合马?你让引荐给太子,自然不可能。但是太子身边的人,到有几个熟悉的。凡事一步步来,说不定将来,就能在太子手中大用。”
阿合马自己的处境,只有他自己知道。
在外人看来,阿合马可是威风凛凛,不可一世,几乎是忽必烈之下第一权臣,连太子在很多事情上,都不能避其锋芒。
谁不羡慕?
叶李功名之心,也是非常炽热。如果不炽热,何必投降鞑子。忍乡里污名?
现在看到了机会。自然愿意试试。
“那就拜托了。”
汪元量说道:“你们关系,寻常话就不用说了,我将来还要靠叶兄提携了。”
这不仅仅叶李的机会。也是汪元量的机会。
汪元量在大都大半年,一直想得到更多情报,后来发现,很多市井流言,物价情报很容易得到,汪元量只要每天去逛菜市场就行了。但是高层情报,却很难获得。
并不是高层的情报很保密。
这年头很多人就没有什么保密意思。
而是汪元量接触不到。
圈子不同,汪元量不过一个琴师,即便是天下第一琴师,忽必烈给面子,也是一个琴师。不是上层圈子的人。很多上层圈子里众所周知的事情,汪元量却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。
汪元量想办法跻身于上流圈子。但是这不是一件好办的事情。
天下那么多人汲汲于名利,但是他们又有几人跻身于上流圈子?
问题是,汪元量想来想去,就发现一种人适合他。那就是政治掮客。
大都这样的地方,以及蒙古人混乱的政治体系,从来不缺少想在大都找门路的人。而这些政治掮客,更是整个大都消息最灵通的一批人。同样,做这样的人不需要很高的身份。
甚至身份高了,反而不好办。
汪元量作为天下第一琴师,时常在忽必烈面前演奏。偶尔还能与忽必烈说上几句话。这样的身份,等闲人不会对付他的。否则某天,忽必烈心血来潮问一句,汪元量怎么没有来弹琴?有人来报,谁将汪元量弄死。
后面会发生什么,就很不好说了。
汪元量只要不做大死,生命安全是可以保证的。再加上,汪元量出入宫廷,以及王公大臣府上,还真有一些人脉关系。虽然是点头之交,但未必不利用。
将叶李推上。
有了成功案例,自然有会人找他的门路,将来一点点打开市场。他的消息网络自然就大了。
送走叶李。
汪元量回到自己书房中,忍不住激动,将云南铸钱冲击中统钞这个计划写了下来,后面写道:“殿下天纵之才,居然能想到这样的办法。如此一来,中统钞大跌。元廷必乱。到时候打军东进,恢复中华。”
做了一番畅想之后。
汪元量将写满字的纸,扔进火盆之中。
看着他烧成灰烬。
再次写到:“叶李言,云南铸钱大举入本朝,中统钞必跌。真乎,假乎?想来天朝,必有天佑,岂能令区区小谋得逞,叶李杞人忧天。”
“我欲为叶李走太子府上太监的门路。正好送钱。清点府上中统钞总计一百三十四贯,不知道够不够。”
随即将粮价,肉价,马价,铜价,铁价,等大宗货物的价格都记录一遍。回想最近听说的重量级八卦。
“陛下第九子脱欢英武,前番射猎,得陛下喜欢,市井传言,陛下欲以九皇子脱欢,代替太子。”
“臣以为,太子用事近十年,地位稳固,内外咸知。此必无稽之谈-----”
写完千余字的日记,吹干墨,放在书房最显眼的地方。等写满一般,直接送到云南去。
这就是汪元量唯一的任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