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七章法会开始
“何为利益众生事?如何判断,所作所为能否利益众生?”兰甘亨继续问道。
舍利畏微笑,指着自己的心脏。说道:“问汝心。”
利益众生之事,说简单也简单。无数佛经说了不知道多少。但说难也真难。诸事繁琐,世事混沌不明,是非对错,哪里能一眼看清楚,一句话说明白。
说到底,其实就是问一个的人发心。
发心就佛教一个名词,乃是菩提心,大悲心。
却实在难以用言语传授的。
兰甘亨将手按在自己胸前,听着自己的心态,若有所悟,陷入沉思中。
舍利畏回答过弟子提问后,这才散去。
回到后堂中,却见虞醒已经等候多时了。
“殿下什么时候到了?”
“就是你谈,利益众生事的时候?”虞醒说道:“说得我都有些惭愧了。”
利益众生的事情,虞醒觉得自己做得远远不够。很多事情,他都无能为力,比如云南走到今天,全靠了采矿业,但是即便虞醒加强安全措施,但是采矿的事故,一直都没有断过。
每一次都要死几个人。
但是不管死多少人?虞醒也不可能停止采矿的。
这就是很现实的无奈。
没有铜矿支持,云南是走不到现在的。一旦矿业停工,方方面面都会受到影响。
“殿下,你已经做的很好了。”舍利畏说道:“云南自混沌未判到现在,殿下都是云南最好的君主了。”
舍利畏在云南多年,出生入死。见过很多人。甚至大理末年的情况,他也经历过。
他这一句话,的确是真心话。
儒家从来决定,世风日下,人心不苦。但其实,道德水准与经济发展有密切的关系,仓禀足而识礼仪。实在是大实话。而古代的经济水平长期在低水平徘徊。
很多人都是极其残忍的。
什么杀人,屠城,吃人,在无数的史书的字里行间冒出来。
虞醒的道德水准,是超过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的。
而他在施政的时候,尽可能维持了百姓的生活水准。即便不得不进行货币贬值,也一直想办法为止币值,或者想办法让百姓手中多赚一点钱,这固然是想维持云南的经济生态更好一点。
但本质上,虞醒觉得用这种办法收割民财,是不道德,他不愿意去做的。
老百姓手中几个大子,很可能是他们的生死攸关。
这感情在虞醒这里是本然的,不假思索的。
但是舍利畏,在其他云南统治者,身上从来没有见过。不说鞑子,就是当初的段家,高家,杀起人来也是从来不眨眼的。各地的大和尚收刮民财的时候,也从来不讲什么慈悲的。
“大师不用安慰我了。”虞醒微微一笑,说道:“千百年后,我定然是被人戳脊梁骨骂的人。”
“我来找大师,是为了一件事情。”
“这一次法会,大师准备说什么?”
“就四个字:利益众生。”
舍利畏选择这个题目,是精心挑选的。
大乘小乘之争,在小乘一派看来,他们是佛教原教旨主义,佛祖说过的坚持执行,佛祖没有说过的一字不加。但问题是,佛祖在的时候,佛教才是一个几千人的地方小团伙。
佛祖更多指向个人修行,持戒。对国家治理,对更宏大的范围内推行佛法,其实没有怎么说的。
也没有必要说。
这就有了大乘佛教对小乘佛教最根本的指责:小乘佛教度一人,大乘佛教度众生。其实小乘佛教不是反对度人。而是在自修上,有佛祖流传下来一整套方法。但是度人上面,就缺少太多,以至于空白。又墨守成规,不愿意更改。
两者根本要义,大多相同。
舍利畏选利益众生这个题目,本身就是大乘佛教优势范围。而利益众生,更能如儒家仁,道家的德,有联系的地方。舍利畏也可以随时援引儒家与道家的说法。对舍利畏最有利。
反正在宋代的时候,就已经是三教一家了。
舍利畏所学,也不是纯粹的佛法。
或许来一个中原士人能摸清楚。而东南亚这些僧人恐怕听不出其中玄妙之处。
虞醒说道:“我觉得应该加一个题目?”
“殿下的意思是-----”
“比如辟外道。”
随即将吴哥灭佛事,告诉了舍利畏。
舍利畏听了,轻轻一叹说道:“阿弥陀佛,贫僧知道了。”
虞醒对婆罗门教,并没有太多的感受。
毕竟距离中国太远了。
舍利畏却有。
舍利畏与缅甸本土僧人接触最多,甚至为了传法,他专门学习了巴利文。越发明白,婆罗门教对这一片土地的影响,不仅仅是吴哥一国。
其实,缅甸人将历代先王都尊为神佛,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护法神,这本身就不是小乘佛教的做法。前文说过,小乘佛教本质上,是尊佛祖为先师,不承认世间有其他的佛。
更没有所谓无量恒河沙的佛。
这些都是小乘佛教与婆罗门互相融合妥协的成果。
这一件事情,即便虞醒不说,舍利畏也是要做的。
舍利畏与虞醒都明白。
佛教仅仅是一个载体。看上去是用中土沙门代替东南亚佛教,本质上是用中国文化代替印度文化。
佛教早就成为中国文化的一部分了。所以小乘佛教虽然与大乘佛教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,但是根本要旨上,是能够互相理解的。甚至将小乘佛教引入中国。或许多少年,不过是中土沙门中多了一脉传承而已。
但是婆罗门教,却是舍利畏不能容忍的。
一方面是婆罗门教与佛门的恩恩怨怨。
不要觉得舍利畏做了大和尚,好像要当一代宗师,就忘记当初舍利畏有多狠了。
作为一个虔诚的佛教弟子。知道佛门在天竺衰弱,就没有不痛心疾首的。而今犯到他手上了,他岂能放过。
另外一方面,也就是他们的目的。小乘佛教是能转化为中国文化圈的一脉,但是婆罗门教,却不能。
看不上,也没有必要。
婆罗门教的种姓制度,与中国文化严重冲突。几乎水火不容。
想要改造婆罗门教成为中国文化圈的一员,这工程量也太大了。
再者,在缅甸婆罗门教在蒲甘王朝事情就已经边缘化了。
舍利畏之所以没有选择立即对婆罗门教下手,不过是碍于大局,为了云南在缅甸的统治安稳,还是用润物细无声的手段好一些。
婆罗门教的余孽,舍利畏只是准备暗暗的处置了。
而今虞醒有需要,他也不介意公开处刑。
“那就拜托大师了。”
祥兴五年正月初一。
正月在北方是冬天,但是在缅甸却是最好的日子了。
这一日,法会正式开始。
虞醒之所以选择这一日,也有正法度的想法。
缅甸所用的历法,是与中国历法不一样,是佛教历法。甚至在某些地方,更适合东南亚地方。比如这历法中,一年不分四季,而是分三季。热季,雨季,凉季,一季四个月。与中国一年四季,一季三个月,截然不同。
更符合东南亚的现状。
但历法背后的东西太多了。虞醒必须在缅甸推行中国历法。
却也不能直接废掉缅甸历法。这会引起诸多不便与反对。东南亚很多生产生活,都是按照这个历法来指导,最典型的是泼水节。就用这个历法来算的。
虞醒只能弄一个两套历法并行的体系,就好像后世的农历与公历一样。
用法会这个隆重的日子,让所有人都意识到缅甸,不,西海道官府历法就这个了。
只是虞醒内心中暗暗酝酿着修历法。
他需要一套历法,将东南亚地区的气候与中国的气候融为一体的历法。
总不能一个国家两套历法吧。
此刻,蒲甘城城门大开,虞醒骑马在前引导,舍利畏安坐在白象之上,双手合十。宝相庄严。
无数蒲甘百姓顶礼膜拜。十分虔诚。
他们都相信舍利畏是国师。
其实云南是没有国师的,但凡正经的汉人朝廷,谁册封国师。虞醒虽然册封舍利畏为紫袍大法师,也就是宋代和尚在官方的最高等级。但距离国师,也差很远。
不过,这有利于缅甸百姓归心。
虞醒也就听之任之了。甚至亲自为舍利畏引道,给足了舍利畏面子。
表示自己作为国主对佛法遵从。
一路上撒满了鲜花。
虞醒引入大寺庙。在此早就有过安排。有能容纳万余人的台阶。中间的高台上,更是有数个莲花法座。
虞醒自己的位置反而在下面。
在所有人坐定之后。
虞醒站在高台之上,说道:“自从佛祖圆寂后,现有三次集结会。再次之后,佛法流散,分布各方,各持异见,互不相让,令人痛心疾首,今日小子不才,冒昧请各方大师,云集蒲甘,重定法度,再理三藏。定正见,辟邪说。弘法于万国,请诸位大师,各抒己见,切磋佛法。”
虞醒用汉语说的,他身边有数位翻译,都大声将虞醒的话,翻译为缅文,孟文,巴利文。